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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:朱顏那有年年好(1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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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甫策咬牙道:“是。從此以後,不管何時何事,孤都不想再見你。救命之恩,孤自會賞賜你。”

皇甫策的回眸間,一顆心都要被這眼神刺痛了,明明不敢與其對視,卻不願不能率先移開眼眸,似乎若先結束這次對視,是再一次的認輸與妥協。皇甫策在賀明熙面前已經妥協了無數次,絕不能再後退一步。

明熙率先垂下了眼眸,輕點了點頭,雖極力忍耐,眼淚卻落個不停,無聲無息的,深吸了一口氣:“你騙我時,半分真心,都沒用過嗎?”

皇甫策莫名的不安與焦躁,這人一襲青衣,站在這冰天雪地裏,明明該是脆弱的存在。可那氣息與存在感,卻讓皇甫策一如往昔的覺得強烈到震撼,不容忽視。

“你會對仇人動心嗎?”皇甫策深覺若不反擊,真要被明熙的氣勢壓得窒息了,毅然冷聲道。

“仇人嗎?你需知,覆水難收……有些話說出以後,就再也收不回來了。”明熙多想擡眸再看眼這人,卻不敢,唯有垂著眼眸,模糊了淚眼,緊緊盯著他的腳,普通的革履,可他穿起來還是如此好看,仿佛怎麽看都看不夠一般。

“肺腑之言。”皇甫策話畢,轉身背對著明熙,雖說了無比絕情的話,不知為何,卻一點不想聽到明熙的還擊。

兩個人走到這一步,不能再後退,唯有站在原地,揮劍斬斷這不該有的孽緣,逼走眼前這人。在皇甫策眼中心中,這人自小都是一抹濃重的剪影,從不曾有過一般娘子的脆弱。

兩人雖時常爭執,可不管明熙何時走進東苑,皇甫策都能迅速的捕捉到這道強烈至極,讓一切都失了色彩的光影,這樣一個讓人難以忽視的存在,如何能掉以輕心。

“皇甫策。”不知過了多久,明熙垂著頭,極輕的喊了這一聲。

這輕輕的三個字,幾乎要壓碎了皇甫策心裏所有的堅持與堅硬,讓他忍不住的想要讓步和妥協,可越是如此越是不許自己心軟。

“還有何事?”皇甫策雖是背對著明熙,可聲音中依然已溢滿了不耐。

明熙垂著頭,小心翼翼的走了一步,伸出微顫的手,虛虛的抓住了皇甫策的衣擺:“皇甫策,我甚悅你……你可知?”

皇甫策驟然睜大了眼眸,心跳不自主的加速著,酸酸澀澀的,仿佛還夾雜著莫名的悲意,說不出全部的滋味,可沒有一絲一毫的排斥,甚至隱隱的暗暗竊喜著。他縮在衣袖的雙手,幾次握拳展開,終是壓抑不住心悸。

“你……”明熙看不到皇甫策的表情,越發的忐忑不安。

“呵!”久久的沈寂,等來了一聲滿是諷刺的笑聲。

“賀明熙,別那麽虛偽,好嗎?你心悅是皇甫策,還是當朝的太子殿下?你喜歡的是人,還是至高無上的權勢?孤一無所有的時,你是如何的態度!怎不見你半分心悅!?

“賀明熙,你當真讓人失望極了,孤以為即便你愛慕虛榮,可最少還會有些骨氣與自尊,可你竟是如此的不自愛……如此的豁得出,連臉面都不顧了!”

明熙雖期待著回應,可聽到這些話,似乎一點都不意外,有些痛道了極致,反而麻木了,有些失望到了最後,反而成了死心。長長的出了口氣,明熙雖依舊垂著眼眸,虛抓著皇甫策衣擺的手,緊了緊,然後放開了。

明熙想笑一下,收回表白的話,收起那愚蠢的行為,可……顯然這麽做也無甚意義了。不知又過了多久,明熙鼓起勇氣擡眸,望向皇甫策的側影,啞聲道:“我懂了。”

“既懂了,為何還留在此處!”皇甫策驟然回眸,冷瞥了眼明熙,只見那雙本該璀璨閃亮眼眸沈寂一片,片刻之間沒有了祈盼與希望,就連那微弱的光,也暗淡了下去。似乎就在上一刻,最後一句話後,真的放棄了,或是真的死心了。

皇甫策心臟驟然緊縮,只覺心如刀絞又說不出的恐慌,幾次擡手想拽住明熙的手腕,可是最後卻還是化作了拳,緊緊握著。

“既如此,你還不走?”皇甫策咬著牙,再次開口道。

明熙對這般的言語,已覺得麻木,放開手後,只餘疲憊。很久很久以前,明熙以為,假若一天,聽到皇甫策正式的拒絕,會惱羞成怒、會暴跳如雷,甚至拿出鞭子來,狠狠將這人抽上一頓。

可,此時此刻,明熙終是明白,原來傷心至極,竟會失去所有的力氣,失去所有的不甘與勇氣。

原來,所有人都知道,皇甫策厭惡賀明熙,以前現在和將來。

明熙站在原地,一眼不眨的凝視著皇甫策鐵青的臉,還是覺得很好看很好,仿佛怎麽看都不夠這般。若能看上一生一世,緣該是這世間最美好的事吧。

皇甫策咬牙:“賀明熙!你怎還是如此的不知羞……”

“再看一眼,就走了。”明熙不想再聽後面那些話,不得不開口,輕聲說道。

一段有緣無份的情,你若無情我便休,散就散了,又何必惡言相向。

“你……”淺淺淡淡的一句話,讓皇甫策呼吸都難受了,銅墻鐵壁保護著的心,被輕輕的話語敲碎了外圍,五臟六腑仿佛都震動了。他此時倒是寧願明熙大吵大鬧,大打出手,早已做好讓她將自己抽個遍體鱗傷的準備,讓她出出氣也好。

賀明熙該是不能吃虧的性子,可為何不生氣了,只不停的落淚,竟像是無悔無恨。皇甫策心裏卻難受的厲害,悶悶頓頓的抽痛。原來一個人的眼淚對另一個人,竟有這種力量,只恨不得傾盡所有都給予她想要的一切。

“賀女郎許是不知,孤這些年無數次都想,何時才能徹底的不見你。”不知為何,這般陌生的賀明熙,這般陌生的感覺,讓皇甫策升起了無盡的怒氣和惱恨,這句話幾乎咬碎了牙。

“今日之後,殿下必將心想事成。”明熙垂著臉‘嗤嗤’笑了起來,淚如雨下,無聲無息。這人性格溫潤,若不是萬分的不耐和不喜,不會咬著牙說出這樣決絕話。

一直以為只要聽不到他親口否認,就有機會和他在一起,甚至願意為此放下所有身段,祈求陛下的恩典。短短幾日光陰,仿佛真的傾心相許,真得相互愛慕著,仿佛從沒有發生過齷齪的相依相伴。

可做夢的時候,就知道這是一場夢,可惜不想醒來的,只有賀明熙一個人罷了。

那美好的猶如夢境般的幾日裏,甚至一度讓明熙以為過去的折磨才是一場夢,可在這一刻,真正醒來的這一刻,才知原來最美好最甜蜜的那個,永遠是夢,只是夢。真正的生活留下的,剩下的,只是曾經的相互折磨、敵對的生活。

皇甫策看不到明熙的臉、眼眸、表情,可還是覺得這句話刺心極了,不明所以的笑了一聲,惡意道:“怎麽,賀明熙是悔悟往日,以死明志嗎?”

簡單的一句話,仿佛叫醒了明熙所有的執迷不悟和沈迷。

皇甫策自小心軟良善,愛恨喜好,都小心翼翼的隱藏在內裏,即是討厭至極,也不會徹底的撕破臉皮,也許……也許當初心儀的那個皇甫策,也是他偽裝後的吧。

有些事實,在觸手可及的地方,即便想裝作不見,或寧願做瞎子,一輩子過著這樣欺騙、虛以委蛇的日子,都不能……

明熙擡眸,望向皇甫策,輕聲道:“若我死了,你會覺得開心,或是大仇得報了嗎?可我們又有什麽仇呢?我為何從來不曾仇視過你。”

皇甫策被那雙水洗的眸子,刺痛了眼,慌不擇路的垂下眼瞼,蝶翼般的睫羽遮蓋了所有思緒:“孤讓你走,聾了嗎?竟如此恬不知恥,真真連村姑愚婦都不如!”

從未像這一刻,這般明白,那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思念,全是一廂情願錯覺。有心說些敞亮決絕的狠話,可開口後才根本做不到。

明熙深吸了一口氣,沈聲道:“得這結果,我不悔。不管如何,我也都不會再尋回了。賀明熙祝殿下心想事成,一世長安。”

話畢,明熙想灑脫的笑笑,可不管如何努力,終是勾不唇角來,唯有緩慢的轉過身,一步一頓的朝東苑門走去。

皇甫策說不出的氣悶與惱恨,兩人無數次爭吵,只要每一次自己不耐或發怒。她都會爭奪到底,甚至為了辯駁一些小事,甚至暴跳如雷。此時,皇甫策如以往般,備下許多話來,只等將其反駁到底。可皇甫策又想,若她當真再說一遍心悅自己,哪怕再強調一次,她是真心的。那麽……那麽所有的以往,便如此吧。

阿雅也好,王家也好,阿耀也好,都不去管了。只要她,不要一切,又能如何?兩個人若能如前段時日,不問世事的相伴一生,也不錯。可執拗的站在原地的明熙,竟是一聲不吭,轉身離開了。

皇甫策猶如被什麽戳破了,站在原地,竟有片刻的不知所措,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,可臉色一沈,站在了原地,

皇甫策不知是否錯覺,晨光下,這人明明是來時的模樣,可一眼望去,那背影為何卻猶如失了所有光彩亮麗般孤寂蕭瑟,宛若失去了所有的活力,說不出的頹唐。

皇甫策凝望著這背影,許久許久,心口發悶,鈍鈍地疼,還有種說不出的壓抑和難過。他突然感覺應該將人挽留住,不然似乎會後悔……可幾次張嘴卻發不出聲音,當明熙快走出門口後,他的心莫名的慌亂一片。

明熙站在原地,定了定身形,背對皇甫策,許久許久後,加快步走出了東苑,消失在轉角處……

中午時分,陽光被遮蓋在雲層。寒雪壓枝頭,天地間仿佛被鍍了一層銀光。這個寒冬,猶如常年不融的雪山,冰冷孤寂,看不到盡頭。

闌珊居最高的閣樓上,一條街都在盡在眼前。

明熙望向逐漸遠去的車輦,整個人整顆心一無所覺。原來,一切到了極致,沒了痛苦,只餘萬念俱灰的覆滅與絕望。當車隊,逐漸消失在天際盡頭,明熙卻憶起了初來乍到時的心情。

將皇甫策藏在闌珊居,興奮與不可自持的開心。可那些內心的愉悅歡喜之情,並非是將他藏在了闌珊居裏,只是慶幸在火海裏沒有放棄尋找希望,慶幸能救下他的性命,原來,那麽早那麽早,就已喜歡他了呢……

可惜,本該世間最美好的事,沒有珍惜。也許,在最開始,彼此便沒有給彼此相互珍惜的機會。還記得那時,他眼中死寂一片,沈默絕食,因謝貴妃的慘死,生無可戀。

所有的善待,讓他覺得是被可憐、施舍。讓失去了一切的他,覺得卑微到不如一死的地步。原來,裴達那日並非只是說韓耀,也是暗指皇甫策罷了。可惜許久不曾悟透的一切,竟是在這一瞬間,想個通透。

明熙從不偽裝對他的喜歡和占有,雖只得到了皇甫策更多的反感和輕視,可直至此時依然不曾後悔那些所作所為。兩人在一起的契機,可能也註定了他不會喜歡賀明熙這個人的結果。就如他所說,不恨便已是能做到得的極致,還要奢求什麽?

一開始就走岔了路,又怎會有好的結果。

人說:相互愛慕,該是天時地利人和的遇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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